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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风月阁（第1页）

柳依依走了许久，在一家逆旅住下了。这家旅店在崇仁坊内，南面便是平康坊，她住在最南边、破落的旅社，尽是些乌合之众，不是个久居之地，况长安城内大抵没再便宜的地方了。天色已暗，不宜再寻个更称心的地方。

那夜，柳依依睡在榻上，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盯着窗外惨白的明月。那么寂静的夜里，可以听见心脏不止地跳动，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睡吧，在梦里就没事儿了。

可她睡不着，明日总不断浮现在眼前，但转念一想，她又有点兴奋，她感受到了自由，现在，风是自由的、月是自由的、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她紧紧地将“公验”攥在怀里，漂泊在外这是最重要的东西，要是弄丢了她不仅住不了旅舍，甚至要被武侯抓走。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有点难过，从此，她将一人在世间活着，而她除了吟诗作赋、描鸾刺凤都没怎么出过宅院，也就还会唱些当下流新的小曲儿。

要不将就嫁个人？楚老太君地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像一团云烟。这确是个容易法子，可怎么能告诉别人自己的那些子凹糟事儿呢？况且她已受够了依附于任何人！

现在想起来刚楼下一个样貌怪异的男子，居心叵测地打量她，不禁叫她脑皮发麻。窗外平康坊里不断的灯火，延延绵绵燕语莺声在柳依依的耳边时隐时现。

她集中精力，回想着楚府的房间，幻想着什么都没发生，一切依旧，自己仍在那个会烧着檀香、哇爪香的屋里。可她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天竟已蒙蒙亮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

她猛的坐起了身子，一脸苦相，说道：“我不管了，要睡了！”又猛地躺回了榻上，把褥子掩到了头上，这一睡，就到了午时。

柳依依醒来，酸痛的躯体让她回忆起了婴胎落下来的那一刻，若要说她与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却是谎言，甚至她愿意忘掉他，而她还是那个无忧的孩子，可他的样貌就像一团黑雾挥散不去。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无解的烦恼，生存业已成了问题。

柳依依从行囊里取了鸡距笔同螺子黛沾了点水，便在书帛的背面写了个“会”字，又在下方列了一连事务，如偶作首不成体统的诗赋；太白、摩诘同王季凌曲调略知一二；还会些打络刺绣的手艺；只玩过几年玉笛却不够火候。

柳依依盯着书帛，写下的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足以谋杀。最后只在唱曲儿和打络上打了圈。她甚至想了不如再投了那家府里去，可她立马打消了这个主意，万不可如此轻贱自个，就算是在长安城里当个乞索儿，也万不可回了那吃人的地方。

正想着，她便下了楼。

旅店的掌柜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体态丰腴，看上去能言善道。

“娘子，昨夜可安？要不来些吃食。”

柳依依看了看食牌，答道：“嗯……那就来碗羊肉不托。”

“好嘞！”

掌柜的又打量起柳依依来，似不好开口般，欲说还休，但最终还是说道：“小娘子，昨夜我虽留了你的店簿，可我这儿始终是不方便妇孺的，昨儿太晚了，我看你难寻他处，才叫你住下，最多再饶你一日再寻个合心的住处……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自是没有撵客的道理，可这条巷里鱼龙混杂，你孤身一人，我……确是不好做呀，你看你的不托来了。”说着就亲自将碗端到了柳依依面前。

“我是明白的，只是想问问这附近有什么营生，于我而言有什么合意的住所？”

掌柜的思索了半天说道：“你若是想找个称心的住处，最好找个东家替他做事，一般都是提供食宿的。但那也得看你会什么本事。”

“也就会些女儿家的玩意平绣、打点绣、纭裥绣之类，”又怀里取了扇袋出来，“这是我用了纳纱又缀上了螺钿，不知怎样。”

掌柜的仔细端详着樱花螺钿扇袋，缓缓说道：“这不似平常人家的物件，或许可以拿到东市上估估价，我没碰过这些的也说不清，倒是精巧玩意儿。只是这也不是个长久买卖。”

“此话怎讲？”柳依依收回了扇袋。

“一是这些都须得先买齐了花绷子、花样、针线……绣样子又需费工时，去卖又是一日，少不得饔飧不继。二来官府接连着的繁文缛节都须得好些功夫，各式租税都不知能否维持生计。”

“哪敢问娘子还有什么便宜法门呢？实话说我带出的积蓄不多不知可维持几日，又实在着急个落脚的地儿。”

“你可会些百戏？”

“只会些小曲儿什么的。”

“看你模样端正，大可往东市的庵酒肆或是平康坊的风月阁问问。”

柳依依心中一惊问道：“可这风月阁可不是烟花柳巷之地，我怎么能去得？真是说笑了。”

“我可不是辱没娘子的意识，这风月阁虽在平康坊内，但却是个高雅之所，去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新科进士，虽说不乏那些子买卖，但也大有只献艺的清倌儿。若是懂些诗词歌赋便更是被捧为上等，多不会干些龌龊事儿的……可不说了，一会儿客人就络绎起来了。”

柳依依多谢了掌柜的，吃着不托的功夫，便想着去风月阁里看看，毕竟里头还算是有相识的人。当然了，自不会将它作为长久，但现下先找个居所为是。

柳依依又收拾了一番，告辞了掌柜的，又将扇袋赠与了她，便一路到了风月阁。

当夜来时，雨大，没看个明白，先看来果真是个风花雪月之地，占坊四分之一，独占西南角一隅。早晨从外看却像个清雅的宅子，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飞檐走兽的亭台楼阁隐掩在绿郁郁的高槐下，到了夜里才燃起万千烛火，似繁星万里。

现已是晌午，大门已开，可隐约窥见廊下一二娘子身影，客人还很稀稀零零。柳依依进去果然被拦下了。

她客气地说道：“绿珠娘子相识。”

拦人的龟公一听绿珠的名头，又看柳依依气质不凡，便替她禀到了楼上。

柳依依看着园内是红漆绿瓦的长廊，门首挂着红栀子，粉墙鸳鸯瓦，四处是怪石盆松，一排青森森细竹，几个娘子倚与廊边候客。

龟公后将柳依依领到了间敞亮对街的屋里去，只见绿珠跪坐案前对镜梳妆，蓦地回首启齿喷香地说道：“原是故人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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