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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愁予墨眉挑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她的话戛然止于此,他便满不在乎地弯唇轻哂,慢条斯理地解着鞶革,目光落在床榻的小人儿身上:“听说外面的莺儿不太合你心意,悬在那里这般久了不见你喂食一次,改日若不重新挑一只你喜欢的,省得将它关在这里遭受冷遇。”
他看见她唇齿打了个冷战,才如愿地微笑起来。
与其看她木讷着一张脸,倒不如教她害怕来得生动有趣。
他心中腾起一种隐秘的愉悦感,继而面色如常地俯身倒一盏浓茶,预备和往日一般冲服下仙丹。因为江晚宁半夜起身后会习惯性地喝水,茶水圆桌距离架子床很是毗近。正当他要从袖里取出装着瓷瓶的丹药时,忽觉背后扑过来一阵力道。
天旋,地转。
他被她带着滚入榻里,被一双软绵绵的手心按着劲瘦腰身。
不知什么时候瓷瓶已从手里挣脱开,闷重地落在绒茵毯上又骨碌碌地滚开。仿佛最后撞击在玉质屏风,哗一声裂成数瓣碎片,割裂二人之间黏连的呼吸。
江愁予念及瓷瓶中装着的玩意儿,目光一紧,下意识就要下地去寻。
脖颈却在这时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欲伸手去推,却被更加吃劲儿的力道啮咬,隐约之中皮肤撕裂,汩汩鲜血蔓延到肩胛以下。江愁予略感吃痛,虎口扣住她的下颌微一使劲儿,如愿从她口中脱离。
他碰碰豁大的伤口,抚上一记牙印,冷笑道:“终于忍不下去了?”
“因为杜从南这事与我僵持这般久,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钳住她的脸颊:“这件事,到底还是不能过去?”
江晚宁被迫昂起头颅,精致下巴上留下红色指痕:“到底是你到了现在还没有明白,还是你心里面依旧不肯承认,你我之间闹到如此地步并非是因为为一个杜从南……若非是你当初伪善伪涕得饰以假面,若非是借用我身世挑拨我家中兄长,若非你当初对我生了不应当的想法步步紧逼,你说这整件事情于我而言能不能轻易放下,就此翻篇?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抬起的眸子水光涟涟地回望着他,江愁予竟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一种泣诉哀婉的味道。
他察觉到异样,天性却又谨慎如斯,蹙眉问道:“凉夏回来与你说了些什么?”
江晚宁微微避开脸颊,柔美侧颜可见瓠犀齿紧紧碾在唇瓣,透出一股子倔强。
起初她不愿多说,直到见江愁予有了将凉夏唤来的意思,终于开口:“……凉夏、凉夏她在探亲途中遇见了一名男子,那个人平白占了她的身子,却连个承诺都不曾应允她……走投无路下才回来投奔我……她、她竟然告诉我说,这世间艰险男子多数负心薄情,我如今受你这种人庇护,不知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我、我觉得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我不喜欢她说这些话!”
说到“你这种人”时的语气倏然加重,江愁予眼眸微暗,上下掂掂她的下巴。
雪腮蓬蓬鼓起,她避开来自他的打量。
“她说的不对,那腓腓说说怎么样才是对的?”他的声音逐渐温缓。
“你这种人!”她翻来覆去地使用着自己詈骂时贫瘠的词汇,“像你这种成天作恶的人就应当不得好死,死了之后应该下地狱,举国之人都该一人一口唾沫将你淹死……你对我做的事情罄竹难书,我终其一生都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愿意开口骂他了,这让他心上闪过一丝窃喜。又捕捉到重点:“终其一生。怎么,腓腓打算这辈子与我纠缠不休了?”
她霎时双眸瞪得滚圆,像是被他气着了似得急促咳嗽起来。
玉山巍巍颤动,苍白唇色沾了血迹后似妖精鬼魅。
江愁予摩挲了下指腹,心火蓦然窜腾。
那日自从她嘲讽他身子虚弱后他便对自己怀了莫大的不自信,且他又是这么一个多疑多虑的郎君,也疑心自己总有一日会因为床笫之事丢了颜面。往日多半是要多服一颗仙丹与她鱼水的,今儿个却觉得自己无需借助外物,也能撑一个晚上。
封上她喋喋不休的唇,堵住那些令人不虞的话。
床帐如水纹层层垂蔓,遮掩住他下倾的身影。
云深不知处里,沉金冷玉的眉宇被水渍汗渍濡湿。
他乌眸微喑,有些自负地想她是不是被凉夏所遭遇的处境吓得有些动摇了,毕竟他予了她安抚尊荣的丞相妻位,允过她一生一世的承诺,奉上过他毕生所得的财产;然而善疑的天性却在一边冷冷地嘲笑他,纵然一个杜从南在他们二人之间翻了页,从前那些过往也不会这般算了的。
江愁予的思绪如履薄冰,正如黑暗里的感官般备受煎熬。
这一次还是他服了软:“从前万般皆是我之不是,腓腓便原谅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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