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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川果然有点动心了,向荣说的那两样点心,他从前都听林妈提起过,回忆着老妈妈当年介绍时各种口沫横飞的说辞,他感觉,似乎倒也可以一试。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着,向荣已扒出了六七个山竹,自己吃了两个,跟着顺手从桌上拿了两根牙签摆在果肉旁:“你先补点水吧,我去洗个手,之后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周少川正觉得有点渴,这扒好的水果就来得分外及时了,只是没想到向荣并没顾着吃独食,居然还给自己留了不少,用牙签扎着山竹当然不至于弄得汁水淋漓——足见该人还是那么细心体贴,不去学酒店管理之类的,确实是屈才了!
随手吐出一枚果核,周少川又顺势环顾了一下四周。
黑褐色的果壳都被扔在了方才的塑料袋里,桌上完全没有溅上一星半点的果汁,临走前给他留的那个空瓶子显然也没有用,看来此人终究不大习惯不去卫生间方便,该算是有点小洁癖了吧,周少川想,还记得刚刚推开门那会,这闷足了一下午的房间竟然没有一丝异味,连那种有时会若隐若现的人味都没有,可见向荣昨晚或今晨应该是洗过澡的,都已经残了一条腿了,还非要过得那么讲究不可么?
周少川据此分析着,觉得接下来和向荣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多半是不太可能出现什么让他接受不了的、来自于卫生习惯方面的问题了。
吃完那几颗山竹,向荣也从洗手间里蹦跶了出来,周少川冷眼瞧着他又去穿那双来时就蹬着的浅口黑色网球鞋,忍了两秒,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大晚上的也没人看你,换拖鞋吧,老蹭着支具不觉得难受么?”
支具和鞋口时常会别着股子劲,偶尔碰一下是挺不舒服的,但绝对比不上穿拖鞋出门更令向荣难以接受,无论如何,拖鞋哪怕是夹脚拖也不可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可是向小爷人生最后的底线了。
倔强的青年于是恍若未闻,麻利地蹬上鞋,转过脸,摆出一副“我收拾好了,你走不走吧”的架势,瞪视着兀自坐在椅子上的人。
爱听不听!周少川本来也不属于苦劝派,好话说过一遍就算,绝不肯再重复第二回,走上去扶起死要面子的残疾人,双双一起下楼去了。
及至到了停车场,向荣赫然发现阿斯顿马丁不见了,周少川把他带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昏暗的路灯下,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那车前脸镶嵌着的三叉戟标致,而该车停在一众奥迪、雷克萨斯旁边,虽说是奔驰,但也终究不那么显眼了。
这是打算改走低调平实路线了么?
可惜该出的风头早都已经出过了,向荣还记得周少川早上曾吐槽阿斯顿马丁不好,却决计想不到连一天时间都没忍到,他就真的把它换掉了,所以,周大少的那一串“行字诀”里头,从今而后,怕是还要再添上一个——言出必行了。
正感慨着,就见周少川拉开了车门,跟着又听他语气平淡地介绍说:“这车的减震能好点,坐起来感觉不会那么颠,等会记得把脚放在那个气垫上。”
气垫?向荣随即定睛一看,原来副驾驶座位前还放着一张鼓鼓囊囊的塑料气垫,这无疑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向荣不由愣了愣,脑子里迅速划过了一个小念头——周少川之所以换车,该不会是为了怕颠着自己的伤吧?
不知道这回是不是他想多了,反正睡了一下午的脑子委实有点转不动了,没来得及再去找补那些个“不可能”,心口就随之突突地跳了两跳,只觉得这么下去的话,欠的人情债就如同是高利贷,简直大有越滚越多的趋势了,直到屁股挨着副驾驶的椅子,向荣方才回过点神来,当即诚恳地说了声:“真周到,谢谢。”
“不客气,”周少川坐定系好了安全带,边发动车子,边随意地说,“想报答就赶快养好伤,多早晚你能跑能跳了,我也就彻底解放了,咱们两不相欠,你不用总想着要还我什么。”
向荣默默地消化了一下这段话,特别是那一句“两不相欠”,然后,刚刚暗涌起的一线感激之情,就随着这四个字被不断地强化,而彻底飘散去了乌有之乡,当然细究起来也无可厚非,周少川早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是obligedto……连haveto都还算不上,前者被动,后者主动,所谓的一词之差,其意当然也就谬以千里了。
人家不过是在尽义务而已,并不存在关心照顾一个负伤“朋友”的意思。
那就摆正心态吧,向荣解嘲般的告诫自己,其后揽着周少川的肩,他一蹦一跳地步入了清真食堂里,打算用一份甜腻腻的点心,来堵塞住心底泛起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然而就在他打发周少川去买饭的空档,不经意地一抬眼间,他察觉到斜前方正有个瘦得像刀郎似的男生在偷偷打量他,只是四目一相交,那刀郎立刻眼神虚虚地飘荡开去,接着,就跟同桌的小伙伴们展开了一阵窃窃私语。
向荣顿时联想起了傍晚时分,看见的那几条贴吧评论。
这么爱上网浏览八卦啊?好像侧面说明了J大的作业还是太少了一点,向荣老实不客气盯着那几个人看,直把那一桌人看得都有些面色发讪,可他们在密谈些什么呢?向荣不禁好笑地想,就那么想探究他和周少川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趁着等食的功夫,他理了一下思路,从而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应该连朋友都不算!在这一刻,向荣那习惯了大而化之的思维,终于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下午那会曾一闪而过的谨小慎微,却已彻底逃逸出了大脑皮层。他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而已,即便周少川知道了,也找不到实际的散播人,难道还能顺着网线爬过去和人互殴吗?至于他自己,由头到尾都是坦坦荡荡,和周少川相处绝不可能存在一星半点的暧昧,就算真有人愿意去意淫,那也只好由得他们去,又何必为莫须有的传言而介怀呢?
万事不萦心的人疏解了自己一通,便开始轻松地和周少川共进晚餐,期间两个人还愉快地分享了一份驴打滚,周少川统共没吃几口,更十分矜持地评价馅料有点过甜,但对于上头撒的豆面却非常感兴趣,尝过几筷子之后,就只致力于用勺子来刮豆面吃了。
一顿晚饭吃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八点了,向荣每到晚上都会觉得伤口格外得疼,搞得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灌了半瓶水之后,他果断地决定先去洗个澡。
周少川好像有点不大放心:“又没怎么出门,也没出几滴汗,你何必老拖着个伤腿穷讲究呢?”
这倒不是讲不讲究的问题,而是习惯,身上可以随便冲一下,但头发一天不洗那是决计过不去的,向荣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喇喇地摆手说没事:“我就站着不动,尽量洗快点不就结了。”
周少川没再说什么了,扶着他,把换洗的衣服找出来,然后再将他送至卫生间门口,这才交代说:“别锁门,我不会进去的。”
这两句话的意思多少有点矛盾了,再加上那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难免传递出一种尽义务般别别扭扭的“关怀感”,向荣哂了哂,说声好,继续蹦跶着进卫生间去了。
远望楼的客房去年才刚装修过,厕所实行干湿分离,淋浴间里也是一马平川,向荣调好了水温,以手扶墙,调整出一个足够站得稳当的姿势。
温水淋过断骨处,体感还是相当舒服的,更兼有一点点按摩的作用,但向荣到底没敢洗太久,擦干身子走出来,忽然发现淋浴间的门好像有点关不太严,漏了一滩水在外头的地面上。
年轻人总是不知轻重的,以为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足够灵活,不过是坏了一小处骨头而已,一手抓着面盆边缘,他用那只坏了的脚轻轻踩着浴垫,试图擦干净地上渗出的水。
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湿润的大理石砖地可比他想象中要滑腻得多,说时迟那时快,右腿使力的过程中没稳住重心,向荣蹭地一下就向后栽倒了过去,幸而他反应还算快,右手一抓打开的浴房门,后背嘭地一声重重磕在卫生间的门上,好死不死的,还非常寸地把门锁直接给磕上了。
周少川正在沙发上闲闲地翻着书,蓦地里听见一声巨响,登时就觉得不妙,来不及细琢磨,他几个箭步窜到了卫生间门口,抬手就要去推门。
不想一推之下,门居然给锁上了!敢情自己先前的嘱咐全被当作了耳旁风!周少川邪火四溢地吼了一嗓子:“干嘛呢?是死是活,吱一声!”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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