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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神听见”,可神似乎从未听见。
要是抚养他长大的嬷嬷知道了他这等亵渎的念头,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用教义和过去的故事来坚定他的信念吧。但距离上一次聆听嬷嬷的教诲已经过了太多年,当塞缪尔努力在脑中寻求指引时,他反而冷不丁地,想起了那个老骑士的脸。
“人类不需要神。”他毫不留情地说,“也不需要对着世俗生活指手画脚的无用牧师。”
塞缪尔心乱如麻地走回病房之中,如今天色已晚,探病的人已经离开,大部分病人都已经入睡。撒罗的圣子游魂似的坐到一张床边的凳子上,徒劳地想说服脑中的骑士,不,人类当然需要神,需要撒罗神教……
是吗?
塞缪尔想起一张张不感兴趣的脸,即便在允许传教的东南角,也没几个人愿意听从撒罗的教诲。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几个老人,老人的孩子却冲出来把他轰走,叫他讹钱的骗子,全力反对捐善款重修撒罗神殿的主意。他想起对他扔糖纸的孩子们,在他们看来,撒罗的教义与美德还不如几颗糖、一顿饭重要。仔细想想,那些愿意听他布道的人,与其说真心向往撒罗,不如说在拿他当消遣看。
“人类不需要撒罗。”老骑士冷酷地说。
“医生?”
塞缪尔从不断回放的回忆中惊醒,看向床上说话的人。那个士兵没缺胳膊少腿,只是被一刀开膛破肚,好不容易救回来,如今还病怏怏地躺在病房里。塞缪尔勉强笑了笑,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睡不着。”士兵有点尴尬地龇了龇牙,“疼得厉害。”
“噢。”塞缪尔说,束手无措地点着头,无力感正爬上他的后背,把他的腰压得更弯了。我能做什么呢?撒罗的牧师能做什么呢?除了看着你们受苦和死去外,我还能做什么?
“唱个歌吧。”士兵说,看上去不太好意思。
塞缪尔愣了愣。
“对,唱个歌吧,牧师。”旁边床上没有胳膊的士兵轻声说,“您那天唱的那个,怪好听的。”
“唱一个吧!”又有人说。
许多双眼睛都睁开了,在病痛之中,在战争之后,睡着不是件容易事。大部分战士都羞于表达,他们不会说噩梦与疼痛如何困扰着他们,不会说那死里逃生的一晚,撒罗圣子的歌声如何伴着他们入睡,拉着他们醒来,像一双轻柔而有力的手,拉着他们从地狱回到人间。
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生之乐。
“好,好的。”塞缪尔局促地说,在一双双信任的眼睛注视下,受宠若惊地清了清嗓子。
撒罗的祷歌,在病房中响起来了。
——————————
塔砂在这一夜入睡。
闭上眼睛之前产生了微妙的预感,有一种力量吸引着她的意识下沉。她只来得及和维克多说了一声,不等对方回答,塔砂便沉入了梦乡。
她下坠,下坠,而后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天空如此广阔,云雾缠绕着她的身躯。大地一望无垠,是因为距离远吗,所有东西都显得如此小,塔砂觉得自己用一根手指就能摁扁地上的房子。这样惬意的环境当中,她却感到了不满,觉得空间太过逼仄,空气又十分沉重,真不知这抱怨从何而来。
远方有飞龙正在接近,他们向同一个地方飞去。在云雾之上,数不清的龙正停在一个敞开乱石堆中,像人类坐在露天剧场里。塔砂收起翅膀,蹲坐下来。不久之后,一头巨龙出现了。
那真是一头庞然大物,塔砂本身已经比周围的龙大上几圈,却只够得上对方的半身。金龙张开了嘴,它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空间。
“人类胜利了!”它说,“矮人……”
它的声音蕴含着可怕的力量,震得塔砂一阵头痛,画面与声音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剧,剧烈地晃动起来。她头痛欲裂,周围的龙与她所在的身体却毫无反应,她甚至听见旁边的一头龙低声讥笑道:“那不是很好吗,那些制造麻烦的小地鼠们……”
下一个清晰的画面,距离刚才不知过了多久。
“诸位,是时候了。”金龙说,“缝隙将在明日开启,我会带领所有愿意跟随的龙出发。任何龙都可以留下,但我必须再强调一次,一旦你们选择留下……”
又是信号干扰。
这回跳跃得更加厉害,等下一次塔砂睁开双眼,她已经不再云上了。周围没有一条龙,只有一个人类站在面前,他看上去这么小。
“我会想你的。”小小的人类说,“天啊,我简直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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