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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鸠不开口,形容懒散地行过一礼,不等传唤就起身了,眼神也不曾着落在令仪身上。
令仪头次见这样的人物,面色难免一僵,缓一缓又恢复温和,忙道不必多礼。
令仪和雎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问候我大都天气为何如此炎热,我问候你大都住着可否习惯,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拉扯。祝鸠听着令仪有意低语来掩饰的声音里的尖利就心烦得很,根本不关心她们具体说什么。
祝鸠眼神飘忽,四处都望一望,就是没看令仪一眼的打算。雎鸠替她好生看了两眼,令仪郡主的面容姣好,不似从那风沙苦寒地长养出来的女子。慎王有两个幼子,令仪作为长女,有两分同雎鸠一样的稳重,只是她更沉着些,圆滑得近乎世故。雎鸠同她交谈,感到十分不适。也难免的,自己曾是最圆滑的人,来人更胜三分,于情理都该。
雎鸠察觉到祝鸠一来就带着的敌意,加之气氛确实不融洽,就想寻个借口告辞。
这时,月下小声地惊叫了一声“哎哟”,一听就是被吓着了。
方才一个小僧尼提着水桶,贴着鹅卵石路边走过,一下踩着了滑石没稳住,水就不小心洒了一地,祸及祝鸠的裙摆和鞋。
祝鸠低头看了眼裙摆,不加掩饰地冷笑了声。她今日穿着莲白的纱裙,沾了水就近乎透明,湿透的衣摆贴着小腿,会露出走动曲线,不十分雅观。
令仪见了,也轻声惊呼,关切道:“华小姐受惊了否?本宫院子离这儿近,不妨先去换下湿衣衫。”像是不见祝鸠冷淡似的。
“臣女穿不惯旁人的衣物。”祝鸠轻挑下手,月下就将带出来的粉白披风压在祝鸠肩头,那披风恰好遮过脚踝而不曳地。
祝鸠自系起披风绑带来,斜睨着那欲隐走的小僧尼,轻慢开口,却厉色立出:“好大的胆子,污了郡主殿下的衣裙还敢逃走。”言毕,提着裙摆轻抖了两下,姿态优雅,但溅起的水吓着了令仪郡主,忙扶住侍婢的手后退了两步,免得污了衣鞋。
令仪的颜色十分不好看,饶是知晓祝鸠性子傲,却不曾想是这样的张狂傲慢,说话行事都冲人得紧。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也从不敢这样行事。
那小僧尼被突如其来的指责吓得发抖,嘴里直喃道“我没有”。祝鸠的声音并不尖锐,却掷地有声,字字吐息清脆爽利。
祝鸠见两个人这副做派,不禁嗤笑一声,随意见个礼,脆声道:“日头毒辣,臣女就先告辞了。这小僧尼就留给殿下处置,只是殿下莫要在这光底下待太久,当心晒伤了。”言罢,轻拉着雎鸠的手就走了,自始至终也没正眼看过令仪一眼。
雎鸠匆匆行个不标准的礼,嘴里轻歉两句也就走了。
边走着,雎鸠忍不住轻声问道道:“她是怎的惹你了?今日脾气这样的大。”
才走过两步,不晓得令仪还能否听见。祝鸠闻言一顿,停了脚步预备佯装恼怒蒙混过关,却看见令仪身后远远站了个人,也着素衣,姿态翩翩,看不清面容,也可谓仙人之姿。
日头大,日光碍眼,祝鸠一眨眼,那人就不见了,她以为自己眼花。
雎鸠看祝鸠盯着身后看,略略偏头,看到令仪仍在,不好回头去看,只拽着她衣袖问她怎么了。
祝鸠那点儿怒气也散了,只拉着雎鸠匆匆走了,搪塞也没有两句。
走远了,心才静下来。祝鸠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我只是看不惯令仪郡主罢了,并无什么特别。今日我有气,就正好发作了。今日是人后,我才敢嚣张;若是在人前,我还是记得她是郡主,晓得分寸的。阿姊不必忧虑,她是偷着来的,必不会说出去。”
雎鸠听了,疑惑祝鸠如何知道令仪是悄悄来的,但见祝鸠面色不虞,只拍拍她手说句晓得了。雎鸠望着她侧颜,挺立的鼻、紧抿的唇,倨傲从她面庞溢出,随意倾泻。
祝鸠这样喜怒无常,约有月余了。雎鸠粗略一算。
*
迟叙意站在树荫下看戏。
偏爱素色的那个女子贪凉,衣衫穿得薄。她肌肤莹莹如玉,在日光下生辉——他想象中,当是如此的。她用泛着葡萄绿色的玉簪挽发,缀了一二珍珠簪固定余发,清爽可爱。
她神色倨傲,语气轻慢,面上顽笑样地或冷笑或嗤笑,轻狂极了。
但如此,她面庞才真正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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