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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雏卸好了妆,提着裙子走过来。没有红脂白粉,她有一张匀净的清水脸子,一双淡如远山的长眉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有一点浅淡的红唇。阿雏蹲在床边上问她好点没。
她没有回答,伸手摸了摸阿雏的脸,问道:“阿雏姐姐卸了妆好看。”
阿雏捂着嘴笑起来,刮了刮百里鸢的鼻子,“就你嘴甜!”
“比那个沈玦还好看。”百里鸢说。
“说得你好像见过他似的,”阿雏笑眯眯道,“小心被东厂番子听见,抓你过去炖汤喝。听说宫里的太监最喜欢抓小孩炖汤了,小孩儿肉嫩,可以美容养颜。说不定沈公公就天天炖小孩吃。”
“阿雏姐姐以后不要化妆了。”
“为什么呀,我还得做生意的,不化妆怎么行?”阿雏歪着头看她。
“别做生意了。你们是不是有梳笼的规矩,我有钱,我包你。”百里鸢掏出怀里的荷包,倒出很多金锞子,哗啦啦堆在床上。
阿雏看得目瞪口呆,“我的天爷,我认了个财神爷当妹妹。”她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金锞子装回百里鸢的荷包,塞进她衣襟里,“钱好好藏着,不许拿出来,万一贼人看见了,你就没命了。天老爷,你家是做什么的呀?”
“我家是卖药的。”百里鸢说。
“卖药这么挣钱!哎呀,上回有个生药铺的老板来听戏,我嫌他长得胖,没看上他。”阿雏扼腕叹息,“算了算了,都是造化!来来来,快起来,我们放灯去。”
阿雏把百里鸢拉起来,暂且穿上脏了的膝裤,系上裙子,最后裹上猩红披风,拉她去院子里。持厌站在那提着天灯油纸的边角,已经等了她们好一会儿了,肩膀上脑袋上都是雪。
阿雏兴冲冲跑过去,提起墨笔,在油纸上写心愿。百里鸢在一边看,阿雏写的是“挣大钱,找一个有钱有势长得俊的男人,赎身当姨娘”。
百里鸢:“……”
她没看持厌写的,她不用看也知道,持厌写的肯定是“找到弟弟”“弟弟平安”之类的。弟弟、弟弟,她真讨厌那个弟弟,她要尽早把他找出来,把他杀掉。持厌只可以有妹妹,不可以有弟弟。
“好了,到你写了!”阿雏把笔递给她。
百里鸢拿起笔,在黄澄澄的油纸上写她的心愿。阿雏呆呆地看着,喃喃道:“阿鸢你的字好好看哦。”她的字的确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看的,笔走龙蛇,有种睥睨天下的气魄。
持厌把火点燃,孔明灯迅速膨胀起来,离开地面上仰着脑袋看的三个人,越升越高。熊熊的火焰嗤嗤地烧着,孔明灯在风里慢慢转着飘远,火光烫过百里鸢写字的那面,持厌看见了她的愿望。
“阿鸢要和持厌哥哥、阿雏姐姐,永远在一起。”
第97章龙蛇之刃
“人都就位了?”夏侯潋低声问。
他躬身蹲在暗巷中,黑色曳撒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的雁翎刀在身子不经意地移动间露出闪耀的光泽。他的身后挨着墙蹲了两列番子,约莫有五十号人,所有人一动不动,仿佛黑色的石像。
“都就位了。一共三百人,随时待命。”掌班答道。
“好。”夏侯潋道。
人声顺着晚风送过来,高低起伏的吆喝叫卖声混成一片。这里是西市大街,往北走三百步就是皇城根,皇城根脚下是京城最繁华的马市。夏侯潋抽出雁翎刀,刀背抵着胳膊肘伸出去,锃亮的刀身映出褚楼牌坊的影子。乌鳞瓦、灰白门柱,两边各一块砖雕影壁。跑堂的站在门楼底下迎来送往,大冷天的,只穿了件短袄,脸蛋却因为跑个不停热得发红。
他是夏侯潋手底下的校尉,一把短刃藏在他的短袄底下。迎送的当口往夏侯潋这儿瞥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如果留心看,会发现褚楼门前的路人经过了不止一回。他们走到西市大街尽头,又掉转身子往回走。茶摊的茶客、饼铺的手艺人、街头卖唱的,甚至卖身葬父的,全都是东厂的番子乔装而成,所有人都全身紧绷,将余光投放在褚楼大门。
今夜沈玦原定和首辅张昭在褚楼用膳,前天夏侯潋接到唐十七的新线报,伽蓝刺客将在今夜刺杀沈玦。现在里面坐的是两个替身,他们将于辰正一刻出门乘马车,而刺客也将从天而降。
夏侯潋摩挲着冰冷的刀柄,缓慢地调整呼吸。他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鲜血在血管里慢慢沸腾。他知道,他或许将迎击迦楼罗,他的后任,如今伽蓝最强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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