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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撑到了这一年的立夏前夕,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她最后的光阴里在家门前看山看水,看得见点苍山上雪线上移,飞鸟掠过,是万物苏醒的明媚季节。
丧葬按白族习俗,老人去世照“白喜事”办,尽管家中亲人子嗣不多,杀猪宰羊宴请宾客不能免。
虽然大部分葬仪流程都是李景恪提前安排好的,但李景恪全程只作为非亲属关系的吊唁人出现,否则不合规矩,也违背逝者生前遗愿。
许如桔分身乏术,甚至来不及悲痛欲绝地忧思太多,主持大局的事还得自己来做。从送终守灵、超度亡灵到出殡安葬的那段时间,陆陆续续还来了许如桔之前的很多学生,也算某种难得的慰藉。
最后还是妥当的在村里简单办完了。
距离出殡日那天过去已经半月有余,日子终究要步入正轨。
池灿那天跟李景恪一起去过灵堂吊唁,感觉人就像一缕轻烟,离开的时候怎么样伸手抓也是抓不住的。可是在肉体消亡之前,灵魂的隔阂好像更早一步,也更叫人无力。因为不是好孩子所以会被拒之门外。因为无所归依所以更变不成一个好孩子。然而池灿无法完全贴近李景恪的人生,无从得知李景恪全部的心情,李景恪高大挺拔而忽然显得消瘦的身躯屹立在那里,平静默然,犹如一道孤峭的山峰。
老天爷好像真的不太公平,让有的人生来就应有尽有而学不会珍惜,却让有的人千辛万苦得到为数不多的一点,也总是轻易不断地失去。
夏天正携着猛烈的阳光到来,池灿已经换上了最后一个夏季的短袖校服,而连冬天都常常穿得不多的李景恪,竟然少见的患上了一场感冒。
感冒不是什么大事,可在这个特殊又不特殊的节点,李景恪感冒放到池灿眼里变得非同小可。
池灿自己很久都没有再感冒过,家里不剩什么药,他掏出最后一颗药丸递给李景恪的时候,问过要不要去买。
但李景恪本就从不把这些小病小痛当回事,只随意说过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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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李景恪轮休在家,没有跟要去上学的池灿一块儿起来。池灿早上出门前,趁着李景恪睡着了,趴在床头摸过李景恪的额头,隐隐约约有些热,可他分不清到底是李景恪的体温就如此还是在病中发烧。
临近高考,池灿往常按照和李景恪的约法三章,并不带手机去学校,不过这天他悄悄带上了。
如果李景恪一个人在家真的有了需要,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为了让李景恪知道这件事,他中午午休时非常紧张地将电话拨了过去,李景恪接了,声音比平常低沉喑哑,知道他擅自拿了手机去学校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想东想西。
池灿最想问最想说的话都还堵在嗓子里,电话就被挂了。
他希望哥哥不要太难过。不管李景恪相不相信,他会一直待在李景恪身旁,和他站在同一边,永远也不会离开。
放学后池灿直奔古城里的药店,拿钱买好了感冒药,回家的脚步走得急急忙忙。
许是心中想得太多,又压不住事,池灿赶到了家门口就几乎快忘记李景恪还在家,带着浑身热气“哐当”推开门的时候没收住力,弄得惊天动地的。
李景恪回头看了看他,开口问道:“又有人在后面追你?”
“没有,”池灿讪讪笑了笑,轻轻关上门走进来,“我想快点回来,反正我跑得快。”
“你跑得是快,”乍一听仿若夸奖,李景恪说,“是忘了给你栓根绳子了,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嫌车开得还不够快。”
李景恪的电脑上是黑屏,手机也放在手边,池灿不知道他刚刚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今天这一整天又在做什么,会不会无聊。想着这些,池灿被骂几句也不在意,李景恪是在担心他,让他慢慢走路注意安全的意思。
他停在桌边看李景恪时是俯视,太高了,就手臂撑着椅子边半滑下来,慢慢靠过去说:“哥,已经栓着了。”
池灿握了握李景恪的手臂,故意晃着脖子给人看,他露出柔韧线条的颈脖上挂着那根红绳吊坠。校服衣领遮得住坠子,但遮不住红绳。
“我以后不跑了,会注意安全的。”他隐约感觉到李景恪的严肃态度,紧接着保证道。
李景恪笑了一声,顺势满足他般不紧不慢按着他的后脑勺和耳侧揉了揉,又还有气,粗糙发热的手掌磨在皮肤上用了点力,池灿被弄得一栽一栽,略微丢脸。
然后才拉着池灿起来,李景恪看见了他另一只手中的塑料袋里的感冒药。
池灿来不及理顺头发了,放下书包就去端了李景恪的水杯来,再把药拿给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冒出了些悲伤的感觉,像蒸汽一样顶开喉咙口,再弥漫在遮掩不住的表情上。
他对李景恪说:“只吃昨天那一粒是不行的,我问过药店也看过了说明书,哥。”
李景恪默了默,接过药掰开,然后在池灿的注视下端起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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