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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快要过完的时候,李鸿章亲自带领大队人马来到江南银行。他带来了印有总督大人印鉴的文件,包括借款协议,以及他们要求的抵押证明和债券发行授权,运走了白花花一百五十万两现银。
很快,所有江南银行分号门口都贴上了一张告示:
应两江总督曾大人委托,江南银行即日起开始出售战争债券。债券由两江总督府发行,债券借期一年,利息四分。由朝廷担保,以铜陵矿山作抵押,一年后还本付息。债券实名登记,不可转让。朝廷威严,可保本息安全无忧。债券限额出售,欲购从速,快者有慢者无。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很快全国范围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声音。
“听说了没?朝廷委托江南银行向老百姓借钱,这可是新鲜事。”
“是啊,以前朝廷缺钱就加税,这次不加税改为借可是头一回啊。”
“利息还不低,四分呢。比咱们把钱存进江南银行还要划算,只可惜我才在钱在江南约了一年定期的存款,现在想取出来买这个债券也不行了。”
“哎,你说朝廷跟咱们借钱,这事靠不靠谱?他要是不还咱们能怎么办?”
“是啊,这皇上都被人从紫禁城赶出去了,我看这事儿挺悬。”
“真是世道不顺啊,皇上跟老百姓借钱,这皇家威严何在?”
“说什么呢?借钱就没威严了?你去年借了我六百文钱,这两年我为了这点钱在你面前跟孙子似的,你倒是威严得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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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银行。
沈荣端坐在书桌前,听着上海分行的会计给自己汇报。告示贴出去以后,短短三天已经是满城风雨。对总督大人发行债券之举,拥护者有之,鄙夷者也不少。但无论如何,江南银行借着这告示的光,名声之响,已经是妇孺皆知。
若是沈荣知晓广告的概念,那这则告示,简直就是总督大人送给江南银行的免费广告,代言人还是朝廷。就算这一单沈荣收不回来一钱银子,仔细算下来恐怕也不见得吃亏。
当然,现在看起来,江南银行应该是亏不了。短短三天,尽管市面上怀疑的声音很大,但这个债券还是已经售出去五十六万两,其中上海一地便售出去四十万。
而此次苏州和杭州两个富裕重镇的分行,是没有参与销售的。这两地现在落在太平天国手中,总督大人正领着一干打手痛殴太平军。你要是在太平天国地盘里帮朝廷筹钱买家伙揍太平军,那就实在是脑子里面进屎了。
总之,这次总督大人很给面子,抵押也给了,债券也让发了,江南银行怎么赚钱他就让怎么来。沈荣此刻是心情大好,看着站在面前的会计是越看越喜爱。
只可惜,这良辰美景没持续多久,便被闯进门来的马三贵给毁了。
马三贵此刻极其郁闷。他带着人昼夜无休盯了胡光墉那伙人三天,一点事情都没发生。但偏偏是他没注意的地方,麻烦事开始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上海的一些小钱庄开始模仿江南银行进行变革,而且下手比江南银行更狠。存款利息保证比江南银行高,贷款利息不仅更低,而且情况调查更少。江南银行将最艰难的回形针弯道走完了,他们跟在后面的突然一蹬腿,蹦到前面去了。
然后是市井上开始传闻,江南银行的资金不足。说得有鼻子有脸,有传闻沈家为了筹钱将田产都变卖了的,有传闻那债券根本不是朝廷要的,是江南银行假冒朝廷名义替自己筹钱的。尽管很多谣言一戳就破,但禁不住它们前赴后继来势汹汹,三人还能成虎,这些传闻何止三人,三百人三千人怕是都有了。
马三贵将这些时日听到的这些消息一条条道来,沈荣是越听脸色越黑。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像胡光墉这样的巨头,知道有些事情能说能做,有些事情说了做了却是找死。但是那些个小鬼们,简直是毫无底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即使损人不利己也毫不在乎。
别的不说,就拿存款和借贷的利息来说,他们要这样搞下去,最先死的就会是他们自己。在没有先进的会计方法和细致的统计分析的前提下,蒙着眼睛跟江南银行搞价格战,江南银行甚至都不用理会他们,过几个月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玩儿死了。
但无论如何,那些谣言确实比较麻烦,再不想办法澄清,影响只会越来越大。要是真弄得好多人都来挤兑,那江南银行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荣抚着额头,思考良久,抬起头问道:“这些谣言,是不是胡光墉找人传出来的?”
马三贵小心翼翼地说:“少爷,胡光墉和他的军师赵有良这些天几乎没怎么见外人,胡家宅子也没见多少人进出,小的实在是没发现他有什么动作。”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如果他早已谋划好了,那这些天找人带带话就行,用不着自己出面做什么。”
沈荣没好气地看着他:“你这样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咧嘴龇了龇牙,又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忽然一拍桌子说道:“不管这些事情与胡光墉有没有关系,我们都要把他拉进来。若是让他在一旁轻轻松松看大戏,那我们就真的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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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
“你听说了没?为了堵江南银行的窟窿,沈家把田产都卖了。”
“这话你还真信啊?我苏州的朋友说了,沈家田产是卖了一部分,那是听说是被太平天国逼着卖的,太平天国要分田地给农民。你那些话,我听说是阜康钱庄的老板放出来的,江南银行最近那么出风头,他肯定恨得不行。”
“你看阜康钱庄,别的钱庄都给利息,它凭什么不给?它这么跋扈,搞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求着他们要去存钱似的。”
“老李啊,别管江南银行有没有问题,你借钱能借来,利息还只收八厘,这不就得了?他们垮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把钱存在他们那儿。倒是阜康钱庄,你说他做得大,做得再大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去借钱他难不成不收你利息?”
“我看啊,那些个小钱庄蠢得很,都被阜康钱庄当枪使了。明着干不过江南银行,自己躲在后头耍阴的,我可真瞧不起胡光墉这厮。”
这些当然就是沈荣的杰作。身为沈家年轻一代的商场高手,他明白无论自身环境如何,都要紧紧盯住最大的敌人。谣言到最后自然会消散,江南银行也肯定能走出阴霾,但若是让胡光墉在此时置身事外,那说不定他真有可能瞅准机会给江南银行来一记致命一击。
此时将他拉下水,大家就变成了一起翻船的人。此时他不仅不能再使绊子,说不定还得来找江南银行联手应对危机。大家都深陷泥沼,那么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就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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