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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粉花的死因,总究是没有瞒过村里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村里的那位老医生传出去的,关于姐姐未婚先孕的消息在村子里象瘟疫一样流传。我们兄妹几个和母亲一直瞒着父亲,从不在他面前提起粉花的事。
姐姐下葬的那天是我们兄弟三个将她埋了的,在用铁掀挖坑准备埋她的那会,我看到她紧闭的眼睛里滚下一颗大大的泪珠,悲从心起,我对母亲说:“妈,姐姐恨我们哩。”
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替我姐姐粉花擦了眼泪,背过身去,说:“埋了吧。”
尽管伤心,我没有掉眼泪,我天生就没有眼泪。而且,我感觉自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功能,我能看见鬼魂。
有一次父母带着妹妹们走亲戚,晚上的时候,就我和大哥还有大姐三个人在家,我们挤在一张炕上,半夜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原本关着的门突然打开了,我看见一个披着头发模样却只有半个身子的人走了进来,我大叫一声:“鬼。”睡在我里边的大哥问我:“在哪?”我指给他看,他根本看不见,还一直不停地问我:“在哪?”
我记得老人们常常讲鬼是怕血的,眼看着那个只有上个半身子的东西将一双长着长长指甲的手向我伸来,我将手塞进嘴里,拼命咬了一下,就将流出的血朝他摔去,那鬼尖一下子不见了身影。大哥摸索着用火柴点亮了煤油灯,看着我满手的血,埋怨我:“你这是做什么妖呢?哪儿有鬼?自己吓自己,还把手都咬破了。”
我告诉他们我看见了个没有上半身的鬼,他们不信。我说不信你们看,门都被打开了。哥哥下了炕就要去关门,却发现门关地好好地。我不知道门是怎么关上的,但我渐渐感到我与普通人不大一样。
村前的河是我们村通往对面村子最大的障碍,也是我们要到县城去的必经之路。冬季的时候,河道干涸,水量变小,村里就在仅有的河流上搭起一座木头桥,解决大家的交通问题。可是其他三个季节,因为河水流量大,又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人们只能涉水过去。
自从我姐姐粉花葬在河道里,河里闹鬼的事情就没有断过。总是不停地有人说大清早过河到对面办事的时候,走到河中央就会听到有人叫他们的名字,如若答应一声,立即就会犯迷糊,分不清东南西北,有的人在水中迷失方向,或是一头载入水中被水冲走,或是头晕眼花,幸运的人会重新爬起来,倒霉的就会送了性命。在那段时间,一连在河里淹死了好几个人。
我很想体验一下站在河水中央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是什么感觉,我专门找了不上学的时候大清早去过河,奇怪的是我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样的情况。但关于河道里有鬼的消息还是不断地传来。甚至有人在半夜时候在河道里会听到婴儿的哭声。我不知道那婴儿是不是姐姐的孩子在阴间里出生了。
河对面村民的很多庄稼地都在我们村后面的山上,他们不得不涉水到我们村后的山上种地。姐姐死后没多久,姐姐的未婚夫牛娃在过河的时候竟然离奇地被水淹死了。那是秋冬交季的季节,河里的水流量渐渐变小,水只能没过人的膝盖,象他那样大块头的青年男子是不应该被水淹死的。
牛娃的死让我和大哥着实高兴了一回,想一想他对粉花那样无情无义,也算是老天开眼,要了他的性命。没几天,牛娃的父母竟然托人到我家,说粉花去世的时候,他们没有认她这个儿媳妇是他们不对,现如今他们的儿子牛娃也死了,两个孩子在阳间没有成亲,在阴间里却能做个伴,不如将他们合葬了。
父亲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发脾气,说你们无情在先,再说了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是封建社会,责备他们思想太封建,有那样的想法是封建主义思想的残渣在作怪,生不同床死同穴,有什么价值?
牛娃的父母见做不通我父亲的工作,灰溜溜地回去了。其实,村子里自古以来就有冥婚的传统,就是给死去的人配婚。象我姐姐粉花和未婚夫牛娃的情况做冥婚是最合适的。母亲心疼女儿,劝父亲:“我看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孩子在那边多孤单啊,不如就让他们葬在一起,省得我们逢年过节地挂念她。”
父亲大吼一声:“你养的好女儿!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做人,死了也不让一家人安生,你就不要再提她了,就当我们没有生过她。”母亲吓得不敢吱声,父亲剧烈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
我不知道姐姐粉花对和未婚夫牛娃的合葬同意不同意,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同意的,毕竟他和她有过那么一段感情。
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脸上的颜色渐渐由白变青,气色一天不如一天。母亲请医生给他开了很多治咳嗽的药方子,中医西医都不管用,眼看着就油尽灯枯了。
有一天晚上,他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大叫:“谁?”
我和大哥还有三弟睡在他的对面。我被父亲的叫声吵醒,睁开眼睛就看见我姐姐粉花用一双雪白的手正捺住我父亲的脖子,面色狰狞。我父亲拼命挣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我一时情急,翻身坐起,朝着她就吐了口唾液,她松开捺住父亲的手,一下子没了踪影。
睡在另一间房子的母亲被父亲的声音惊醒,跑过来问:“他大,你咋地了?”
父亲喘息着说:“刚才好象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掐得我上不来气,可能是我在做梦吧?”说着又咳嗽起来。我想说是姐姐的鬼魂来了,想一想没有吱声。
那天晚上我再也没睡着。姐姐粉花的死虽然多一半因为牛娃而起,而间接的原因是父亲,父亲是个冷酷的人,他为了自己的脸面宁愿看着亲生女儿痛苦地死去。
紧接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那算命先生给了我们一张字符贴在门上,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三弟撕去了字符之后,父亲的病情日益加重,终拧不过命运,也随粉花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知这句话是不是对的,不过,那些年,村子里不停地有人死去。那位给我姐姐号脉的老医生的大儿子也得了白血病死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长得很好看,听说已经定了婚。人们唏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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